一如既往的冷,在这个季节里,显得不那么奇怪。
去年,D刚来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青岛独特的那种冷,总是在海风的吹拂中显得颇为张扬,像西方人性格中的那种率直。
他是我的英文老师,一定程度上可以这么讲。我曾好多个周末跟他泡在一起,跟他学习英文。我们聊天,一整天一整天地聊。原本说好互相学习的,结果他成了我真正意义上的英文指导老师,而我却没有在中文上教他过多。其实不是我不想教他,是他不愿意看到我听他发音时笑他的样子。
D是个很浪漫的人,他年纪很大了。在年龄上,该是我爷爷辈分上的,但不喜欢我们那样看他。他总说自己有很多的energy需要释放,他有过很多女朋友,去过很多国家。他喜欢别人问他我是不是他女朋友的那种感觉,而我只能告诉他,中国人和你们老外想法是不一样的。再如何开放的国度,我们也很难接受一个年轻女子跟一个老人之间有所谓爱情之说的观点。所以玩笑之余,我说,我们肯定是很好的朋友,特别的朋友。他总是笑,然后还是用期待的眼神告诉我,他希望每周能看到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了他寂寞时候的一种精神寄托,但我却真正因为他的帮助摆脱了很多英文上的困境。
他说他喜欢危地马拉的气候,因为那里没有冬天。提到那个没有冬天的国家,他似乎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在那里。前阶段突然听他说,他要回国了,至于真正的原因,他跟我说了很多。我终于知道公司里面很多事情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D说,不管怎样,至少哪一天有人讲我是因为个人原因而离开的时候,你是知道事实真相的。我跟他说,从情感上来讲,我希望你留在这里,但从方方面面来说,我更希望你回国,跟你的家人住在一起。那样他们都可以照顾你,毕竟你已经不再年轻了。
听我说这些的时候,D有些感动,眼里噙着泪。我也是,突然就伤感起来。其实彼此有过很多不同的看法,尤其真正成为朋友之后,我们的交流很多,他对于中国很多方面的欣赏以及不可理解,我们有过探讨也有过面红耳赤的争论。我不是个Native speaker,但他常说我的狡辩很厉害,简单的英文表达常常让他无从攻击。结婚前,我和D常常一起吃饭,在他家度周末,聊天南海北,很多事情。他像个父亲,或者爷爷,很会照顾人。有时候我们聊累了,我就毫不客气倒在他家的沙发上睡上一觉,他常常给我盖了被子,自己悄悄挪到别的地方上网。
明天D就要回国了,也许这样一走,就不再回来。他说,如果他还能在中国找到合适的工作,他会考虑回来。但他也清楚,很多英文培训学校情愿找一些有吸引力的年轻老外,而不是像他这样年纪的。我和几个同事都说帮忙留意,但我还是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我希望他留在家人身边。
临出门前,D紧紧拥抱了我,满眼的泪,我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坚强的人,眼泪一下子来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我说不用你送我到楼下了,我最不愿意看到这样告别的场面,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他竟笑了说,一定得陪着我下楼。拗不过他,只有答应的份。我送他的礼物都比较特别,他常常戴在最显眼的地方招摇,搞得很多同事问,是不是女朋友送的啊?他就故作神秘状不言语。我也常常无奈地配合,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一想到这个浪漫的家伙,这个特别的老师,好朋友,我就真的非常舍不得他离开。我在他桌上胡乱写了些话,告诉他,其实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要正常进行的,但是因为认识了你,我的生活已经变得与众不同。送了一首诗给他,但是用中文写的,他急于知道其中的意思,让我去翻译。我笑着说,No way,我怎么可能翻译出来呢。即使中文很好的人,也未必能把一首诗歌解读得很好呢。我说,就当作留给你的中文作业吧,慢慢研究。
D就这样结束了他的中国之旅,至于未来,他是不是会去一个永远没有冬天的地方定居,他不知道,我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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